[图文游记] 故都，锦绣长安——2014.11.5-11.10 华山、兵马俑、大雁塔与陕博

一、缘起，为什么去西安

对西安的向往是由几个人的故事串连起来的，长夜漫长，写出来以酬他们，是他们一步一步，将我引到那个古老、伟大，曾经引八方来朝的辉煌而雍容的故都。

第一个故事。闵，我们叫她豆豆，是我初中时代的同学，成绩总是年级第一名的最小个子女生。当时，她的父母生活不和睦，三个小孩子的家庭家境亦是拮据，我呢，我的家境更是糟糕。因为知道母亲无力供养我读高中，早早就知道不可能去读大学了。虽然我的成绩通常在年级的三四名的位置。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学校的水池边说到未来，闵很坚定的说，她是一定要读大学的，无论如何。我是很荒凉的说，我不可能读的。。。。。。闵同学，最后考到了西安交大。之后，很多年，应聘工作单位时，我因为没有大学全日制学历，跨不进一些大公司的门槛，每每那时，我都会想起去了西安交大的这位同学，想起她坚定的眼神跟说话的语气，她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离婚不和睦的家庭会影响孩子的学习成绩，这一条定律不总是对的。相反的，这也可能让小孩子更早的懂事，懂得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才能跳出父母生活中的乱麻境地。

第二个故事。是关于一个陌生人的。大约是97年十一吧，我与同事一起去云南玩儿。在往石林的小巴车上，我们遇到了一个西安男人。一个长得象凌峰那样丑的，父母是北京人，本人出生在西安的家伙。北京人的儿子嘴巴特贫的，还是做销售工作的，卖的是空调，据云。我们坐的小巴在昆明火车站因为等客左转一圈儿右转一圈儿，其间，我们俩一唱一和跟司乘人员吵架斗嘴。中间又被小巴车卖到人造景点忽悠买了门票，等我反应过来时，回头看，那家伙气定神闲根本没上当。清醒过来的我又费了一番周折退掉了票，反身责怪西安人为什么没提醒我。他说，不能当众提醒啊，你都不看清情况就买票。同游石林的一天，也是我们跟小巴车斗智斗勇的一天。晚上在火车站前下车分手，据说他第二天要往大理去，我们计划去滇池。不巧的是，第二天在往滇池的公交车上，我们又遇到。原来他改变主意。这一天，我们同游滇池，期间，他讲的一些话我现在还能记得，比如出门要尽量住好一点的旅馆，睡得舒服才能更好的玩儿。比如一个人生活也要好好吃饭，他告诉我怎么用白菜心做出好吃的凉菜，煮一碗面也不要糊弄，总之即使是现在来看他也是一个很会生活的家伙。我们在滇池里坐着小艇时，他为我俯身去摘紫色的水葫芦花，我们在滇池的小雨中散步时，他去人家的花树上帮我摘大红的扶桑花，院子里的狗吠声令我们逃遁而去。他带我去市场买可以带回家的宣威火腿。。。。。。与西安人同游的两天，是我非常开心的两天。在此之前，我不曾接触过这么有趣的人，彼时的他真是让人动心的一个男人。我们戏言，如果我去西安，由他来当向导。回到大连，那朵水葫芦花被我夹在书册里，做成了标本。遥远的西安，一直埋在心里。

第三个故事。苑，是我前同事，一个特立独行的姑娘，为了爱情退学跑去沈阳追随高中恋人，因为她的出格行为，让父母很是上火。母亲亦是早逝。我们共事时，她跟我说起一个电视剧《大秦帝国》，我亦因此买了整套《大秦帝国》的书。（可惜，书只看了一部，到现在，电视剧从头看过一遍，最近似乎又拍了新的，某天在电视上看到张仪出现）。苑的爱情终成眷属，现在是两个男孩儿的妈妈了。偶尔我读《大秦帝国》，便会遥想彼时的古老长安，老秦人的故事。。。。。。

第四个故事。玄奘法师。今年看了好几部关于佛教与风景的纪录片，其中有一部《玄奘之路》最为喜欢，一连看了两遍，玄奘成为我的偶像，一个伟大的学者，一个坚定的旅行家，一个博学的僧人。他的故事，从走出长安的城门开始，万里迢迢，惊心动魂，辉煌荣耀，呕心沥血。。。。。我很想去看属于他的时代留存下来的大雁塔，法门寺。

二、8.28那天买了机票

  这两年曾经两次去成都，所乘坐的飞机都是早晨7.30经停西安的航班，（话外音：该航班属于伟大的南航。）8.28那天，在某种我不了解的情绪下，突然想看一看西安的机票是多少钱。查了下机票，再查了下日历，觉得11.5-11.9是出行的良辰吉日。机票往返含税费共计930元，是我能接受的价格。虽然回程抵达周水子机场的时间是夜里12点20分，但整整五天的时间不错了。

第二步，找找有没有人能与我同行。先问木槿，木槿说她没有假期，更主要的是她对西安不感兴趣，婉约玲珑的江南才是她的最爱。又想到一个多年老友，此前她说过，希望我们能有一次一起出行的经历。电话打过去，她很爽快的答应了，性急的我迅速的买了机票。买好机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担心，就是老友的父亲。老人家今年开始身体变差，我们担心出行前，会因为他的病情发生变故。这位老友年龄只大我一天，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一路上不知丢丢洒洒了多少人，我们仍然在一起。若能结伴远行，了一个心愿，多好。虽然有着那样的担心，也想努力尝试一次，且以万变来应万变吧。

11月初，我们的担心变成了现实。老爷子病情继续变坏，短时间内很密集的发生了两次急救。老友通知我她必须取消行程了。接到电话，我取消了她的机票，因为买的是特价票，机票钱作废。很久，没有独自出行了，这些年不是与朋友就是驴友或者家人在一起，我几乎忘记了一个人出游的感觉跟滋味了。可是我不想取消我的行程，我一边在身边的人当中吆喝，有没有人去，有没有人去？一边做着独行的准备。问了一圈儿，突然想到76的姐姐，就没有抱很大希望的问了一下姐姐。

结果呢，姐姐很愿意去。念头一起，她比我还着急，告诉我直接买机票吧。据说，回家跟姐夫请假时，姐夫还曾经戏谑她，就是一个后补，你还去。姐姐说，后补我也愿意去，好不容易有的机会。于是——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这个消息让我的老友抵消了一些歉疚，让76觉得放心了很多。我呢，觉得也不错，因为姐姐虽然不会驴友那种玩法，但她跟我一样，喜欢山水，又是那种比较泼实的人，在吃住行方面，我不需要照顾她，在过往的日子里，我们又很谈得来。这真是蓦然回首，有人在灯火阑珊处等我。

因为机票买的晚，姐姐的机票已经涨价了。她自己倒不是很在意。去程，我买了与我同一趟早晨7：30出发的南航航班。回程，看到国 航有一趟晚上6：15分的航班，票价要比我的红眼航班还便宜140块钱，想来想去。为她买了那一个航班，晚上8点飞抵大连，回家洗漱之后从容入睡，简直是完美。老实说，我最担心的是我的回程航班延误。11.10是周一，早晨会有许多事要做，还要参加公司的例会。今年7月份长白看花，我曾经因为没有赶上飞机而耽误了周一上班。做为有前科的人，我最害怕的事就是往事重演。（当然如我所愿，最害怕的事，在11.9那晚还是发生了。）

11.3那天真是我的幸运日啊，此前一直悬而未决的一件工作圆满结束。那件工作的结果简直可以令我以无牵无挂的心境出发。别的事，至少在我出发前，没有什么特别的事需要我必须去做。8.28订下机票的那天，我不知道这件工作的最终结局，但我选的日子果然是良辰，而且在老友缺席后，转身时身边的家人中就有最好的同伴。那两天，我对自己的生活满怀感激之情。

11.5那天，是一个美丽晴天，出租车只用20分钟就把我送到了机场。空港，没有翅膀的人类亦可以起飞的地方。每次乘坐飞机，对我来说，都会有新鲜感，永远都会觉得神奇。而且这一次，我终于不用再过西安而不入西安了，记得去年去川西，飞机经停西安时，我还曾经特意研究过中途跑路的可能性，为了求证还特意去跟地勤人员打听细节。因为那时候，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同一架航班，飞成都经停西安，但它到成都的票价居然比到西安便宜，以我的理解力来看，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上午9点50分左右飞机顺利抵达咸阳机场。按计划出站去坐机场大巴直接往火车站去，出发前我已经定好西安到华山的往返火车票。如今西安与华山之间可以选择的交通工具很多，动车、普通火车、大巴都有。普通火车的车次很多，票价便宜，单程20块钱左右，耗时大概1.5到2个小时。

我选择的是中午12点多一点的车次，从机场到火车站大概1个小时。到火车站取票候车，时间充裕又不觉得困顿。那一天的天气很好，慢火车不够拥挤，这样不慌不忙，自己做自己时间的主人的感觉，让总是跟着旅行社出游的姐姐觉得很喜欢。但她之前并不知道我们会去爬华山，她的印象中华山太难爬了。我与她说，我们是不着急的，今晚我们住在山下，明早再往山上走，明晚我们住在山上，后天早晨往山下去，晚上再坐火车返回西安。我们的时间那么从容，不必感觉紧张，只需要慢慢的逛就可以了。

2点多钟下了火车，直接坐了站前的公交车（票价3.5元）去往游客中心。这个季节往华山来的游客不多，依山而形成的小小城市，随着人潮的退去而归于安静。公交车的售票员疏忽，居然忘记让我们两人在游客中心下车，直接把车子开到了终点站。但她答应免费载我们回到游客中心，姐姐说正好环城一小游。

到了游客中心很大很大的广场上，游客寥落，想起每年十一关于华山游客爆满的报道，深深呼吸，幸福指数直直的一路往上窜。往售票处的路上去，两位青年男子过来问我们，今晚要不要上华山？我说不打算往山上去。华山门票180元，除了可登华山外，另外可以赏玩仙峪跟西岳庙。按照此前的天气预报，明天似乎是阴天，要不要今晚往山上去，我小有踌躇，在大厅里买了一张牛皮纸地图，又与人打听了一下，决定按原计划，先去仙峪热热身，明早登山。

从游客中心往仙峪景区、西岳庙，以及登山的入口玉泉院都有免费的巴士。返回的末班巴士大概是6点钟，我反复确认，当然调度室也有人告诉我是5点半，其意无非是不愿意我们勾留太久。进入景区前，验过门票后，对方还要求在电子仪器上按上指纹，我问，这个有什么用？明天我还可以进来吗？收票的人笑着说，不行，这是怕你丢了。我才不信，这票采了指纹样后，我再去别的景区时，他们就可以比对了。

仙峪的看点是水，山谷间有清流，若是在炎炎的夏日来此，山间清凉的流水荡尽一身暑气，则游人必然觉得心旷神怡。我不知道每年来华山的人当中，有多少人会来仙峪一游。亦不知道假如没有那张联票，又会有几人回转身来。但我觉得如果时间充裕，先到这里热热身，真是不错的选择。我与姐姐边走边聊天，这个季节的水流不够大，山石倒是很漂亮，山间寂静，向晚的斜阳把远处的山头照亮。仙峪山谷中的树叶不是彩叶，仍然以绿色为主，一度我以为明日的华山也会是这样的颜色。

走到半路时我担心时间仓促，打算原路返回，但是姐姐说都到半山腰了，不上到山上觉得真是可惜。啊——，走就走，我估算了一下我们来的时间。大不了我们一直走路回到游客中心，或者打车也可以。当我们上到高处，群山寂寂，高处有亭，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我们转身沿另一条路往山下去时，那人叫住我们说，如果走那条路，时间大概不够赶上景区的巴士。我问他那样走大约需要多少时间。答1小时。好吧，他说的1小时，是游客的平均时间，我们俩下山的速度，可以高于平均速度。于是，仍然走了我们选的路，这个选择，让我们看到了仙峪的精华，自然总是大手笔，百千万年，无非须臾，千万种情怀，姐姐只用一种心情来释放，她说能出来一游，真是太好了。

最终我们绕仙峪一圈儿，完美坐上最后一班巴士。

此番我所了解的华山，有两种途径可以上山。一种方式是步行，可以走玉泉院的自古华山一条路，还有一条路叫做智取华山路；第二种方式是索道缆车，亦是两条路线，一条上到北峰，这条索道落差近800米，另一条是上到西峰，这条呢，据说风景极美。11.5晚上我们住在玉泉院附近的旅馆里，跟老板娘了解了一下索道的事，她说的跟我此前在网络上查到的信息差不多。

晚饭是在旅馆对面的快餐店吃的，一碗酒酿小丸子配一个肉夹馍。西安的馍很好吃，我想这也许要归功于他们的面好。坐在干净颇有点冷清的店里，对着对面墙上的一张很大的华山地图，落差最大与华山最美的一面，这样的字眼搞得我浮想联翩。我对身处索道之上所能见充满了好奇心，一时间颇有点举棋不定。是今年此番出行，才明白，每年的十月底十一月初其实是出行的良辰，风景仍然好，风景所在地的人却很少很少。此时，江山风月无主，你便是君临天下的几日帝王。。。。。。胡思乱想结束，清醒以后，我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计划：走路上，走路下。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晨七点，吃了早点。我们开始爬山，这是一个很好的艳阳天，我后悔没有戴大沿帽，好在大部分时间是走在山里，有日光的时候，有日光的时候，它便暖暖的照耀着你。想想，这已经是秋阳了，照照也无妨，胸中的块垒便在这日光下冰雪消融。沿途步行上山的人不多，错错落落的，不过十几个，也许是二十几个人，总不至于摩肩接踵。我们不紧不慢的晃着走，姐姐似乎比我更开心，一付心花怒放的样子。

与昨天的想象不同，今天的华山是彩色的，五彩斑斓。

华山有许多道家传说。也许这个季节的华山更接近于很久以前的华山。

我所知道的有限的知识是，道家人讲究清修，他们远离人间烟火。在旅游的旺季，关于华山人满为患的报道总是很容易见到。。。。。错时出行，如果有机会错时出行，那真是美妙的体验，你所见的江山就是江山，而不是汪洋的人海与遍地的吵杂。

大概是在20年前，刚刚毕业时，我便许过心愿，要把五岳一一去访遍。时光流逝与蹉跎，这些年我只去过一次泰山，此番华山是我见的第二个岳。它是海拔最高的一个岳，最高峰2154.9米。当年爬泰山时，是夜爬，为了美是穿着高的粗跟的帆布鞋爬的山。第二日下得山来，只记得有很多的庙宇，记得走到两腿发直，泰山之美在哪里，当时与现在一点都没有感觉跟印象了。但我一直记得林语堂在《京华烟云》里描述的木兰与立夫同游泰山时的美好情形。我希望很快能有机会重游泰山。并且衷心的希望能有一次木兰那样的可珍惜的感受。

今年的华山行，我是充分的感受到了华山之美，它清奇的男人骨骼一样的山石，山石上附生着的稀疏的被秋霜染了色的树木，还有东峰附近那些高大的松树，（且说我是多么的喜欢那些松树啊，风从林间吹过，暮色中黑色的鸦雀在林间盘旋、鸣叫，它们让我回忆起EBC途中的珠峰酒店附近的松树与乌鸦。）这些都让我感到了美与享受。

我们沿着山路一路行来，一直走到北峰，山间才变得热闹起来。很多乘坐索道的游客在这里上山。北峰它是去其它四峰的必经之路，有人说它没有什么可看之处，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与美的风景相遇，需要一些条件，天气、时令、晨昏、角度、心情与际遇。。。。。太多因素可以左右你的所见所感了。第一日，我在北峰所见的华山，是难忘的美的。第二日，因为是阴的天气，与第一天所见的风景与感觉都完全不同了。

从北峰开始，一路上凡有索链的地方，都会拴着很多很多的铜锁。锁上锁着的都是心愿，累累的，象是金色的果子，祭献在天地间。看着那些锁，我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想着，这些锁要多久才会被收拾一下呢？毕竟山也有涯，人总是无穷尽的，人的心愿也是无穷尽的。那些当年在这里系了一把锁的人，很久很久以后，会不会故地重游，再来找当日的那一把锁？这途中便有一处地方名字就叫做：金锁关的。

这一晚，我们计划住在东峰，传说东峰的住宿要贵，因为它是看日出的最佳峰。西峰便是他们说的看日落的最佳峰，我一听这样的字眼，总会热血沸腾一下的，总会贪心大起的觉得不能错过最佳。不过，给我几分钟时间，热血也许就会停止奔流，什么最佳嘛，随遇而安也是好的。

这一晚，我们住在了东峰饭店，150元一张床位，10人间，上下铺，不分男女。

反正当时我是好顿研究，还专门跑去问地勤，如果我买成都的票，到了西安，我想跑路，可不可以？会不会被加黑名单。地勤还认真的跟我解说了一番，记得当时她告诉过我有托运的行李是怎么处理的，没有托运的行李又是怎么样的。又劝我，最好通知飞机我将遗憾的不前往成都去了云云。木槿曾告诉我，如果中途离开又不放声，会影响到其他乘客的行程。机场方面会查找你有否托运行李之类的。。。。。

我们进房间的时候，房间已经有三四个人了，都是南方女人（我要这样称呼她们，因为她们后来很吵，如果是斯文的陌生女性，我喜欢称她们女子，心里带一点点怜惜，如果不管别人感受跟空间的女性，我就叫她们女人。）考量了一下，我跟姐姐选了两个上铺。过一会儿，服务员又送来三个人，三个臭小子。我大奇，问他们，为什么客房不分男女，对方只告诉我不分。阿弥陀佛，幸好选了上铺，臭小子们的脚太臭了。

房间灯光暗淡，实在不宜久留，于是我们去餐厅，餐厅的伙食很贵，一碗面条48块钱，一碗米饭15块钱，我们要了两个15块钱的米饭跟一份西红柿鸡蛋汤，无论如何，这50块钱的一盆鸡蛋汤还算是良心品质的，绿的青菜，红的西红柿，黄的鸡蛋花，又美又好吃。 我把肉肠焐在汤里——，平时我不喜欢喝汤。但是在寒冷的高山上，一碗热的汤，真是暖了胃也暖了心。

饭后，姐姐感觉疲倦，要回去休息。我在房间勾留了一会儿，觉得不好玩儿，就抱了一本傅真的东南亚游记出来 。彼时，暮色浸染群山，远处是西峰，有白色珍珠一样的小灯缀在山腰，那是给夜行人的灯火。夜风吹着高大的松树，风声飒飒，我沿着石阶爬到高一点的东峰上，一轮明月照着东峰饭店的庭院，也照着普天下。我回到餐厅，坐在角落里，在明亮的灯光下，翻看书报架子上的一本杂志。客人陆续的来用餐，餐厅渐渐热闹起来，我要了一杯奶茶，那本杂志记录了金庸、聂卫平来华山的轶事。整本杂志都看了一圈儿后，我看自己的书。

坐到八点钟，我回了房间。上了铺位后，又跑出来去了一次外面的卫生间，华山上的夜晚真安静，想象夜半时分，不知道会不会出了满天的繁星，但我终于不曾在夜半醒来。再回房间，据说南方女人组还有两人没有赶过来，她们几个来得早，是因为她们乘了索道缆车。我听到房间起了微微的鼾声，俯在姐姐的床头细心的听了好久。判断是姐姐的鼾声。仰卧在床，床板很凉，冷从身体下侵略着来了。辗转数次，计来。翻出冲锋衣，铺在身下。穿了羽绒服，再盖上被子，好了。只是那鼾声，那鼾声，在这寂静夜实在恼人。又骗自己说，那不是自然的声音吗？好比你露宿在河边，河水不也是川流不息的流淌着吗？于是又睡，在睡之前，我却辨别出那鼾声不是姐姐的，它来自我下铺的臭小子。一时间，恶向胆边生，很想把那家伙卷吧卷吧丢到门外去。

（那会儿，我刚学会用微信写东西，得如下一小段：江山如画，刀剑如梦。今夜于东峰上与松鸦一同入睡，华山派，小师妹，那些远去的梦里痴人，仿佛真的存在过。）

  住在东峰，大家的心里是都存了梦想的，那就是明早的日出。昨晚山上有电子屏幕预告天气，看那预报是大事不好，没有日出可看的。然而，大家仍然是抱了希望，早晨4点钟南方女人中有人起夜，回来就开始了聊天。一问一答，越说越兴致勃勃，我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希望她们快点熄火，不要再说话，再睡一会儿啊。即便有日出，也是7点钟呢，这样的暗夜，起来做什么。然而，她们终究是不肯停了，无奈之下，我说，别说话了，再睡一会儿。那谈兴似乎是不能突然刹车的，她们自顾自接着说。。。。。。我忍耐了一两分钟，再把自己的音量调大一点，把语气调到凌厉一点，别说了——，再睡一会儿吧——。

终于，寂静回来。又得两个小时的睡眠。六点钟，大家陆续起床。住在我下铺的臭小子说，哎——，我一宿没睡好。我听了，一个高蹦起来，大声说：什么——？你没睡好？没睡好？我昨晚都想把你卷吧卷吧扔外面了，你的呼噜声太大了。他的同伴们都笑，大家差不点一起揍那个家伙一顿。当那些南方女人离开房间后，几个男生问我，要不要退房？我说要看完日出再转来退房，他们决定同我们一样。于是大家把包放在房间里锁上门去看日出。

冷。冷的风从各个方向吹过来，有雾霭渐渐的拢了群山，太阳终于不肯出来了。在东峰顶上，停留了个把小时，大家各自散去。回房间的路上，又遇到我们的呼噜室友，笑嘻嘻的来问我，你看到日出了？我冷冷的说，没看到。你看到了？他顽劣的回答我，没看着。本来嘛——。能看到才奇怪。

去餐厅吃了20元一份的早餐，有煮的热腾腾的八宝粥，还有熟鸡蛋跟小菜。饱餐后，去鹞子翻身，昨晚曾经去看过的，有人守着，说是要租了保护索才可以去玩。我一直惦念这事儿，据说这是华山三险之一，如今三险因为防护周到，应该早已不是很久以前的险了。但我总想看看鹞子翻身是什么样儿的。我们过去，有人上下，需要另花三十块钱租安全索通过，那个呼噜王也在，见到我们，跑来跟我说，特别好玩儿，你们去爬吧。我问他，那两个人呢？他说他们不是下去了吗？我问他为什么你站在这儿？他说自己恐高，却又不断的撺掇我快点下去玩。我哈乎他，那你还有什么优点？打呼噜，又恐高。。。。。他嬉笑着说，我会忽悠。。。。。

我跟姐姐说，如果你不想玩儿，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试一试。姐姐不肯留在上面，也要跟我一起去玩儿。于是把包放在上面，两个人一起去玩儿。我先下，不能说不紧张，因为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安全的从3米多高的位置下降之后，走到一个很漂亮的孤岛一样的地方。那里无遮无拦，大风呼啸着吹过来，偶尔下来几个人，迎面走来时，会夸我们一两句，说是很勇敢。我看着高大松树上的松果，围着树不停的转圈圈儿，很想能得到一粒松塔。

这里有人为你拍付费的照片，这会儿我们没想拍，我先下去，用自己的相机为姐姐拍了几张照片。

西峰，昨日在东峰，远远看到这一条长长的石阶路，我以为那是长空栈道。其实不是，远看，它那么象天上的街市。人来人往，隔着远远的距离。

这是南峰方向了。这里有长空栈道，有一段仍然要租了索具才可以体验的路。经过了鹞子翻身，我以为姐姐不会想再体验了。于是我说，我们看看就好了，不要再玩儿了。姐姐说，为什么？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啊。这次她又要花30块钱拍一张纪念照片。我不想扫兴，于是奉陪。这里的风更大，路是贴在悬崖挂着的木板路，缚了保护索，站在悬崖上，我喜欢俯视脚下的深渊，身边的男人看了，告诉我，不要看。

我们通过那片悬崖，走到一处石室，在那里曾经有人停留修行，我不知道当时的他们是用怎么样的勇气抵达了这样的地方。华山本已清静，这样还不够好，还要去绝壁断崖处，出门即是万顷流云仿佛波涛汹涌，古老的松树也许生了一千年，它一定见过昔年他们的样子吧。那么，沉默的树，他们究竟去了哪里？风从山谷间呼啸的来，我的两处索扣倒来倒去，乱了次序。放心，它们只是样子看起来不好看，但仍然可以护我安全。。。。。我要与迎面而来的人交换位置，站在这荒唐高远的地方，对面的那个人一面一下一下帮我整理索扣，一面跟我说着话，也许是因为看到我不停的东张西望，他说，我佩服你。。。。。。在那一个片断，我感觉到了一种奇妙。人在人海中，千万次的与人擦肩而去，对面这个陌生的人我们互相不知道来处不知道归处，如果是在别的路上，我们不会说话，什么都不会做的擦肩而去，但是当时是在悬崖之上，我们不能不选择小心翼翼的错身。

我只有一次夜爬泰山的经历，是96年的十一。那一晚下了小雨，雨滴打在山路上，路灯昏黄，沿途总会有人卖黄瓜跟水。本来我觉得夜爬视野受限，会错过很多风景，不再想夜爬，但姐姐说她爬泰山时，是满天星光。我又被弄得很向往，夏夜夜爬是一个不错的经历。

   华山山上缺水，早晨因为做了粥饭，餐厅里的饮水机不再供应热水。凉的水，装在一个大的塑料桶里，姐姐正为怎么取水洗脸发愁，却被告知，不必愁，因为那水是不能用来洗漱的，要留着饮食。我们各从自己背来的矿泉水里匀出了一小杯，既洗了脸又刷了牙。11月初，山上背阴处可见不融的薄雪。峰上风大，除了中峰做为过渡，东南西北峰上都有川流不息的游客。

昨晚看到的画报上有介绍，山上有金庸金大侠亲笔题字，曰：华山论剑。走走停停，发现这华山论剑四个字被拷贝了好几处，比如从东峰下来时，有一处根本没有人，我跟姐姐拍了好几张照片，又走了些时候，再遇到华山论剑，就有许多人抢着跟那几个字拍照。这拍照嘛，还是要抢着拍，才会让人兴奋吧。比如在南峰有一块石头上刻着华山最高海拔的碑，是论是哪路英雄与英雌，大家都抢着去拍。我给姐姐拍好了，轮到给我拍的时候，便总是发生宕机事件。姐姐一拍我，就会按不下去快门，等我回来，同样的方位跟角度就可以拍下去。我每回来一次，就得重新回去排队，如是折腾两三次，我便不想拍了。偏偏姐姐犟劲发作，偏要给我拍，说好不容易来的，这么有意义的地方一定要拍。又折腾了两次，才发现姐姐持机的动作与我不同，比如我比量是横着拿相机的，她偏要把相机歪着端，对相机老人家我了解的实在太少，也不明白为什么姐姐那样拿，就不能拍。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终于完成了到此一游的仪式。

我今不觉得有什么，相信50年后，我拿着这照片，一定会老泪纵横的。因为无论如何我都回不到2014年11月的那一天，再拍一张这样风中凌乱的照片了。

今天的天气是阴天，山中景物看在眼里，与昨天已是不同。依次去走了南峰跟西峰，经金锁关转回北峰，按照梅子此前给的指点，我们选择智取华山的那条路下山。这条路，真是寂静，两个小时走下来，只见五六个人。沿途的风景很漂亮，尤其是树的颜色，衬着巨大的裸露的白色山石。华山的秋之锦绣，目光所及，截图下来便是一卷又一卷的画。

我们一边往下走，北峰的索道车便在天空上滑过去，果然落差够大，一俟下到山下，一天不晴的天空终于露出了蔚蓝，我的心为之欢喜。此时山上的游人又换了一批。

山脚下，一棵花树上开着洁白的花。更是让人喜欢。

当晚6点多钟乘坐从长春来西安的火车返回西安，火车上无聊，算了下，这趟行走32个小时的火车穿越四五个省份呢，真是了不起。当然它晚点了，坐在火车上，可以遥遥望见一片灯火辉煌中的大雁塔。西安，我又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