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春花秋月的变迁里，感悟啊。巴巴的流窜到大自然里，也是为了读这本无字大书。不明不白的被生下来，百年之后希望能有点明白的死回去。

我曾经认识一个叫不忧的人，有一年我们结伴去苏州看梅花。她说过一生太平淡，每年都要努力做几件以前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我觉得她是对的，从那以后，每年我会做两件以前只是想但没有真正去做过的事。比如有始有终的织一个很大的十字绣，比如埋头写一部完整的小说。所以我写过的，但是如果以笔谋生，会有很多束缚跟禁忌，那也是一条很辛苦的路。远远不如我现在的职业赚钱容易跟轻松。

每次去图书馆，看到满架满架的书，我都会觉得绝望 ， 这么多的书什么时候能读完。但我也希望，有一天，我的书也可以趴在那些架子上，希望那时候的我不是为了虚荣，不是为了换饭吃写出来的，是我努力想在这世界上划出的痕迹，是我留给世人的一份礼物。因为我没有付出的看过那么多的书，得到过那么多的慰藉，我也希望能通过文字带给别人安慰跟陪伴。

这个是07年开始写的，因为母亲的名字里有一个云字，当时书名也都用了云字。

                              《流云劫》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38383

看到照片好象又回到了这里。当晚我们离开时，餐厅里的人轻声的说，你们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胆子太大了。语气中带着一点叹息，但是没有一点讽刺的意思。

我站在街头，一辆巡逻的警车慢慢的开过来，车窗是打开的，一个年轻的警察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告诉他同伴高反，现在在里面救治。警察在车里点了点头，告诉我注意安全，警车离开了。

刚刚一直不在的泽仁走到我身边，跟我说：我给你们换一辆车子，明天早晨我还有客人。这个车比我的车好，你给我加100块钱，我会赔一点，付他600块钱。让他带着你们走，车费你不用另外付他的。我感到惊讶，心中在判断：他是要抛弃我们，还是的确如他所说明天有客人没办法送我们？那他一开始是怎样打算的？因为出发前他没有说过这些，我们俩谈的价钱也是林场到康定的车费。从他的态度看换车是必然的，我还在权衡是坚持不肯换车，还是顺水推舟接受他的建议。再加100块钱车费在当时不是问题，那种情况下再给500块钱或者更多，我都能做主，因为我们别无选择。他说换来的车子要比现在的车更好，如果比现在的车更不好呢？我犹豫着。

“那你必须让我看到新的车子过来，我们上车了你才能走。”我在患得患失中跟泽仁说。他同意了，很快一个年轻的藏胞开了一辆吉普车过来，我不懂什么是好车，什么是坏车。只能虚张声势的上前看着他们把我们的东西搬到新来的车子上，这辆车中间的位置的确很宽敞，但是他后面没有多余的位子。我对年轻的藏胞车主说：你不会给我坐小板凳吧。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变魔术似的打开了两块对折边座儿。

里面的信用卡经过了简单的救治，带着两袋氧气重新回到车里，临出发前，医院里的人提醒，车过折多山口时要让司机把车子开得快一点，并且要用力的捏压氧气袋，因为那里的海拔高。老虎他们三个人坐在前排，我跟老眼镜艰难的爬进后边的边座里。这两个边座儿啊，真是让人苦不堪言，我还可以，个子矮，腿短。老眼镜嘛，蜷缩在那个小位置上，哼哼，只能说难受死了。

再次出发不久，接到了泽仁打来的电话，嘱咐我要在车子行驶的过程中尽量跟小司机多说话，别让他犯困。我说好的，提醒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凯龙陪聊，从聊天中知道那个年轻的藏族男孩儿只有二十岁，有着不错的家境。老爸是开宾馆的，这个车子是几个月前老爸给他买的，他自己想赚点零花钱才出来开车送客人。他为我们唱了一首藏语歌曲，老眼镜感叹，咱们家二十岁的孩子在做些什么。老虎说她们家二十岁的孩子在读大学。

当时送我们去林场的多吉大叔的挑担儿，曾经在走完康定到林场的路以后说了一句话：路太烂。现在我们走的路的确是太烂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轮胎爆了。更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是，从沙德镇带出来的两袋氧气用光了。信用卡开始一阵一阵的抽搐。

藏胞小司机下车更换轮胎，我仍然蜷缩在后座儿上，盼望着他可以干净利落的换好轮胎赶紧出发。糟糕的是，那个年轻的孩子竟然连备用的轮胎都卸不下来，老眼镜、凯龙下去帮忙，小司机一趟一趟的跑回来拿工具，众人一顿忙活，还是不成。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我急得想挠墙，并且开始拨打泽仁的手机。心中的感觉是又悲愤又无助，我想大骂他见死不救，又想哀求他快点过来救救我们。手机不通，泽仁大概是给我打完最后一个叮嘱的电话，关了手机。是我放走了泽仁，当时我都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放走了他，我后悔当时没有坚持就是不换车。

怎么办啊，怎么办——？后来从康定转院成都时，康定医院随车的大夫曾说，如果信用卡从康定到成都能够平安转院，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那是白天，当时我并不怎么担心。但是晚上让我害怕，我觉得人在夜里，求生的意志会变得薄弱，黑而甜的梦乡会让人贪恋，沉沉的一直睡下去，就会再也不累。我妈妈就是在夜里三点多钟离开的，我害怕。害怕要再一次面对这种状况，车一直修不好，没有多少氧气了，我感觉到一直攥在手里的风筝就要断线了。

信用证不得不抛下信用卡，下车去帮忙。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时间是无尽的漫长，轮胎换好了。我们要去新都桥的医院再买氧气，那里的医院好象也搬迁啦，幸好小司机就是家住新都桥的人。辗转在坑坑洼洼的街巷里，他终于找到了医院，老眼镜下车，与凯龙一道又去买了四袋氧气，另外把刚刚空掉的两袋也灌好了。

有了氧气，心下稍安。这把老虎换到后面同我一起坐边座儿，一路上，他们几个轮流压氧气袋子。我把自己蜷缩得更小，夜色深重，车厢内飘着用来提神的口水歌：老婆最大呀老公第二 你是我的心呀你是我的肝儿  不求你发财呀不用你当官儿  这辈子注定围着你打转儿。。。。。已经是第二天了吧，今天是端午节。我伏在座位儿上，开始无声无息的掉眼泪。直到倦极，迷迷糊糊的瞌睡过去，再被车子颠醒。

从林场出发，跟医院的联络都是由老虎做的，起初我们希望康定医院能出救护车迎接我们一下，泽仁跟小司机也是这样说的，有可能把我们送到折多山口就可以了。等到确认没有救护车接应，小司机觉得泽仁骗了他。信用证说，再给他加400块钱。这样我最终另外给他200块钱，再把沙德镇两个氧气袋子的200元押金票给了他。

从新都桥出来余下的路还算顺利，虽然确认医院的位置费了一点小周折，但与前面一段相比，已经是不算什么事啦。

我们是在快天亮的时候，抵达康定即甘孜州人民医院的。那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医院，部分楼体在施工，我们从正在施工的那个大门进去的，一开始我还觉得医院挺破败的，等拐进去，才知道别有泂天，且别有特色，是有一种明显的藏区风格的医院，医院里往来的大多数是藏胞，无论是走路还是排队交费都可以听见他们口中在轻声的诵经。院子里有一处还供奉着三位。。。。有佛像，有药王，我好象在无意间听老眼镜说的有药王孙思邈，座上点着长明灯。

康定城在我而言，同样是画片里的城市。

几天前，我们穿越暗夜匆匆的投进它的怀抱，那时候康定城以夜雨欢迎我们。当下故地重游，我们如此的狼狈。

信用卡的住院押金是用老眼镜的银行卡支付的，住院手续很快办好。信用证让我们先去订一个好一点的宾馆，能洗澡能好好休息的，他说。我下楼跟老眼镜、老虎转达了信用证的意思。老眼镜留在楼下看包，我跟老虎去清晨的街头寻找一个可以住宿的地方。那时候对好一点的宾馆没有想法，心里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只要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最终在医院附近的居民楼里找了一家小旅馆，房间还算干净，有公共卫生间跟淋浴室。

回头去找看包的老眼镜，他看了看住宿条件，有点不以为然，我直接说，要不然你自己去找。说完就不理他了，直接冲到淋浴间用五分钟洗了一个热水澡。洗漱完毕，老虎、老眼镜我们三个去街头的小店吃了早餐，带了外卖给留在医院里的信用证跟凯龙。康定城的早晨凉意十足，路上老虎提醒我这里还是高原，洗澡后要注意一下。我听了有一点后怕，对啊，那个宣布不准洗澡的家伙还躺在病床上，解禁的通知还没下来呢。一时间有点心慌意乱，连带着跟老眼镜赌气，扑哧扑哧的就上错了电梯。还没去过病房的老虎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当然随着我走了。等我们上到六楼，虽然觉得护士站的布置都是不一样的，还是硬着头皮噗噗的往里走，一直走到病房前，不得不捂着撞了南墙的脑袋怏怏的转身。老眼镜阴险的说：从你上电梯时我就知道你是错的，我就不说。就看你能走到哪儿去——

下楼重新走，到了病房。凯龙跟信用证已经带着信用卡做了检查，结果也出来了：脑水肿、肺水肿。当时听了，心下一沉，怎么会两个病都得了？

这是一个三人间的病房，信用卡的床在中间。两边各有一位老者，靠窗住的是一位藏族老阿妈，头上盘的辫子有点散乱，岁月在她的脸上雕刻出沧桑的印迹，她的身上穿着藏袍。靠门的位置。。。。我一直奇怪，怎么这间病房是男女混住的呢？直到转院成都，我才知道那也是一位老阿妈。我应该对谁保证呢，我真的仔细的观察过这位老妈，她只剩下一两颗牙齿我都注意到了。她说话我也听到了，但是我一直以为他是一个老大爷。“老大爷”是一个非常有福气的人，儿女都是那种仁义孝顺的类型，她还有一位在卫校学习的小外甥女，我们的吊针弄不明白的时候，女孩儿就会过来帮忙。她的女儿跟儿媳妇儿长的样子、气质都象，真是一家人的气氛。一家人都很热心、细致，看见我们需要搭把手的时候从来都不犹豫。

信用证说暂时不需要人手，让我们回房间整理一下。病床上的信用卡正在扎吊针，整个人被供氧管、导尿管、心肺监测的管线包裹着。凯龙跟老眼镜在小宾馆里补觉，24小时没睡觉了。后来细想那天白天，老虎我们俩都没有睡过觉，是36小时不睡觉纪录保持者。信用证呢，后半夜两点才去睡，他是冠军，44小时不睡。

老虎洗漱之后，受信用证所托，又去给信用卡买了秋裤、短裤跟袜子。今天是端午节，她还记得给我们两人一人买了一个巨大的鹅蛋。两个人又晃回到医院，信用证从口袋里掏出一撂钱递给我，“以后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出，你帮我记着帐。”他说。

我收了钱，下午就去街边的小店买了一个用来记帐的小本子。那个卖本子的小店有一个很好玩的店主，我说卖给我最便宜的本子，最便宜的梳子。他被逗乐了，说你太有意思了，跟我们康巴人一样。一进来就说，有一块钱的镜子吗？有一块钱的梳子吗？

因为一直没有睡觉，记忆中那一天真是无比的漫长。下午得到消息，明天会转院成都，信用证特意下楼去查看了救护车的配置。这时候信用卡的状态是似醒未醒的状态，老虎跟她说话，有时候看她的表情，是带一点笑意的。那笑意很飘忽，象是落在花间的蝴蝶，明明觉得是动了一下翅膀，定晴看过去却又让人不敢肯定。只有把格日乐的电话放在她耳边，格日乐的声音传出来时，她的表情是大幅度的，是带着激动的，好象是坐在轮椅上的人，激动的要跳下来开步走啦，而且她露出了雪白的鼹鼠牙，含混的发出了一个音节：好。捕捉了那一个瞬间的我，心中真是激动极了，无数的希望象肥皂泡一样升起来。

下午老眼镜跟凯龙来病房，我们又得了空闲外出。老虎回房间，我在街头游荡，沿着贯穿康定城的河，走得更远一些。最后给自己买了一条牛仔裤，一件粉色薄衫跟一双球鞋，明天的成都一定很热吧。

格格，高高兴兴的去过假期吧，等你们回来，这楼就会竣工啦。噩梦一样的日子，欢笑伴着泪水的这一段，我们把它写好，高高的放在记忆的平台上。等待生命中再一次的漂流——

这些朋友，认识差不多快十年了。大概是05年的春天，我被一个秃头客户惹恼，回来在自游族的论坛里写了一个短贴《蜉蝣笔记》泄愤，没想到当时一念，贴子就一直写下去啦，来来往往的朋友们依着缘份的深浅次递出现、驻足、离开，写到09年又迁移到驴游中国，更名掌心的月光，然后一直到现在。。。。。但愿我们有更深的缘份，可以相伴着老去。

闲睱刚出现在户外时，我还有印象，因为你跟二哥，是隔了很多年再遇见的故人，当时我们还感慨网络的神奇。每次在聚会时，只要我们同时出现，连虎跟你都会来特意跟我喝一杯酒。这让我有点难为情，因为我年纪小一些，其实是应该我过去敬酒的，但是我一直没有去敬人家酒的勇气。。。。。便只能把这种难为情跟心意深埋在心。

刚入院的时候，信用卡很安静，动作几乎没有或者很少，眼神慢而涣散，如果身边发出声音，她会慢慢的转头追随那个声音的方向，但是你分辨不出她是否看到了。那时候，我们会为她的身体出现一点感知或者做出的动作而高兴。插在鼻子里的氧气管放久了，鼻腔会感到不舒服，她的手会对着脸的方向过去，但是动作不够灵敏；导尿管也是令她不舒服的一个东西，她的身体会因此扭来扭去，手同样是模糊的朝着管子的方向去。此时的她完全象个小孩子，只凭着身体感知到的不爽而做出一些努力，让陪护的人明知道她是不舒服却也无能为力。

晚饭前，信用证把我们几个人做了分组，一开始说老虎我们三个一组，凯龙跟老眼镜一组。后来改成前半夜三个男生，后半夜由老虎跟我陪护。吃饭也得分批去，他们三个先去吃饭，然后信用证回来，说凯龙跟老眼镜在饭店等我们。

按照信用证的指点走到一半，打电话给凯龙。凯龙说老眼镜已经出来迎我们了，没看到老眼镜，打他的电话，在电话里按着老眼镜的指点慢慢的就找到凯龙所在的小包间。那个饭店在一个比较深的巷子里，左拐右转，前进后退的，直到进入包间老眼镜一直没有现身，只在电话里遥控，弄得好象毒贩子接头似的。店里的客人挺多，最主要的是，那一天吃到了此行最好吃的一顿饭，菜只有一个，肥肠炖大鱼。老虎中午吃抄手吃坏了肚子，本来没有什么胃口的，但是见到美味可爱的大鱼也胃口大开，哎呀，煮鱼的锅象是聚宝盆一样，怎么捞都捞不完。凯龙说信用证离开前已经留饭钱了，但是咱不用花他的钱，所以最终那个好吃的鱼是凯龙请客的。不过回大连小聚时，凯龙透露是因为他们三个家伙也没吃完，才叫我们俩去的。不管怎么样，吃到了好吃的东西是事实。

吃饭的时候，凯龙说你们俩晚上多睡一会，两点来钟过去就行，前半夜怎么都好弄，后半夜不好熬。饭后凯龙回病房，我们回小宾馆。

到了宾馆，看手机上的时间，9点多钟了，两人哀叹：就是现在睡，也只能睡三个小时候左右。老虎下楼去买治腹泻的药，她前脚走，我后脚跟着溜下楼，到居民楼里的小杂货店又玩了一会儿。算着老虎回来的时间，又飞快的跑回房间。

我把手机闹钟定在夜里12点半，加上走路时间预计可以在1点钟实现交班。当下两人倒头睡下，12点半的时候，闹铃如期响起。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老虎仍然在睡眠中，扑杀了铃声，心里说着，太困了，让我再睡十分钟。这一睡，再醒就是1点半啦，急忙唤醒老虎，告诉她1点半了，咱快去换班吧。她还一脸奇怪的问，闹钟没响吗？

  季节已然走到六月份，处于高原的康定城夜里的气温仍然很低，况且又是刚刚睡醒，我们俩各自把羽绒服套在身上，白天信用证给的一大捆钱被我放在冲锋衣的口袋里，索性连冲锋衣也穿上。两人匆匆忙忙的下楼，没想到楼群的大门是上了锁的，请打更的人开门。那人居然说出门还要每人交两块钱，不用这么庄严吧？我跟他说，我们是去医院陪护，等下还有三个人要被换回来，麻烦你到时候跟他们一块要吧。如此脱身而去。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回来交没交这笔过路费。

午夜的街头一片静寂，我打凯龙的手机，关机。再打老眼镜的手机，接通，“麻烦你出来迎一下我们吧”。身无美色，但有钞票。被人掳了去，当然不甘心。我边打电话边走在马路边上，老虎说，你还真胆大，在道边走。我一看，走大路中间吧。不一会儿，远处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是老眼镜，半宿不见，有点亲切。老眼镜看起来有一些疲惫，问起信用卡的状态，一脸无奈的说，“到现在就一会儿没闲着，手脚一直乱动。”当日我们俩往山下奔走求救时，老眼镜一路上念叨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只要能再吃到卡姐包的饺子，就满足啦。”山高水长，还要费多少辛苦才能吃到那盘饺子？

三人上楼，病房里其他的人都已进入梦乡。只有中间那张床上，信用卡打着太极，两只手，两条腿在不停的动，手上的吊针还没有结束。凯龙握着信用卡的一只手，魅力指数大概已经跌到谷底，只是一声一声的央求：老实点，听话。老实点，听话，睡觉。信用证说三个人也忙活不过来，针头鼓了好几次啦。凯龙笑嘻嘻的说：以后信用卡再敢在我眼前得索，我就能哈乎她，我是给你换过尿布的人。老眼镜说，他是帮着换尿布的人。我叹着气说，这也得分主角跟配角。想想又急忙表功，我是给信用卡倒过尿盆的人。其实操作倒尿袋的高工是老虎，连信用证都不行。

让他们回去睡觉，三人坚持等到信用卡扎完最后一个吊针。明天就要转院成都了，扎完最后一个吊针，请护士又重新埋了一个针头，留着明天路上用。这个留置针头啊，宝贵的可以价值连城了。现在信用卡的手已经被扎得千疮百孔，要不说这个人皮实呢，两只手肿成馒头样，有的地方根本不是针眼，而是针洞。老虎不在家为了保护这个针头，就那样一宿捧着那只手，担心我把不住，也不肯换给我。直到早晨，她去洗手间，我才得到机会抓留着针头的手，把我吓坏了，这战斗了一夜才留下来的硕果，捧在手里就象是捧着一块易碎的琉璃。

深夜的病房是那么安静，我跟老虎两个人坐在病床的两侧，一人握住信用卡的一只手。从山上下来时穿的抓绒衣白天已经被我们剪碎扔掉，现在信用卡身上穿的是一件深紫色的短袖速干衣。经过上半夜自我训练，现在她的手指变得灵巧，可以准确的抓住鼻子上的氧气管，她总是试图拿下它。不喜欢盖被子，一次又一次的蹬被子，把右腿抬起来，在空中悠然的晃动着，有时候能做出高深的瑜伽动作。两只手呢，总是甩来甩去，把身处左右的老虎和我抡得一个跟头一个跟头。真是奇耻大辱，怎么说也都是120+的体重，被摔得跟头把式的。

一次一次的盖被子，一次一次的蹬掉，最后我们想了一招，把老虎的羽绒服系在信用卡的腰上。这一系，有了新的发现，我笑着说：看，她现在有腰了。老虎也乐，心疼的说，“卡活得太单纯了，我做不到她那样。”我看着这个象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娃娃，在心里跟老天恳求：把她还给信用证吧。他们只有彼此。又不象有小孩子的家庭，如果他们有小孩子，信用证还可以埋头把小孩子养育大，总是有心灵的寄托的。后来在聚会时我讲出自己这一段想法，等到含辛茹苦的把小孩子养大了，信用证往地下一跪，叫一声，儿啊，爹对不起你，当初你娘。。。。。是爹的错啊。然后秀姐姐说，90的想象力太丰富啦。

我在心里跟老天求情，老虎握着信用卡的手自言自语的说起来：卡啊，你回来吧，你快点往回跑，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那时候的信用卡大概就是迷路中的孩子吧，不知不觉的游荡到了死的边界，我想象着那是一片巨大的草滩，有一条河隔着两岸，如果她看不准方向。。。。。如果她不知道回头。

   从进到病房，老虎就一次次的提醒我多喝水，不要在这时候让身体垮掉。她自己却糊里糊涂的吃了一次又一次的腹泻药，一直把自己吃到中毒，双腿都肿了起来，我笑她现在你符合孕妇的条件——腿肿啦。

蝶恋，你好。 回到大连时我曾经跟朋友讲起我们的经历。她说，老天对信用卡还是偏爱的。就算有这样一场劫难，还是在一路上给她安排了一个又一个的天使。险中求生，哪一步出错，都不是现在的结局。

别说你们什么都有没有做，缘份的丝线从哪里开始缠绕，我们在懵懂中并不知道。也许是在你们发了川西行召集贴子的那一刻起，命运已经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啦。不早不晚，在千里之外，在那样一条山路上相遇，你们给我们带来了伍吉跟两个藏胞背夫，带来希望，难忘队伍中那位男生驴友把对讲调到我们的频率的举动，还有那些珍贵的照片，以及告诉我们那些被遗弃的东西的去向。。。。。。你们是我们最早的贵人。

虽然在那种情形下，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彼此的面孔都没有看清，但暖意是永在心头的。遥祝远方的驴友平安幸福。

九、6月13日  康定到成都  （第七天）

信用卡患病的消息传到大连，远在成都的我们迅速的感受到了大家的关心。初期会不时的接到关注、询问病情的电话，我自己的手机还好，接过米粒儿、乐陶陶、格日乐的电话，跟老虎打听情况的人更多，病情不够明朗，怎么回答大家的提问，是让人很为难的事。后来看到安全版里，大石头倡议大家默默的关心，尽量不要打扰我们的贴子，不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非常理解大家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在无边的恐惧中想象的情形，但是如果一次一次回答同样的问题，也不免令人心力憔悴。很多时候，信用证让我代接他的电话，完美主义者、文哥、BEAR、格日乐的电话我都接过，往往我会仔细的描述我们的状态跟信用卡的情况，我知道完美跟BEAR可以给出一些有指导意义的方向；格日乐则可以把信用卡的现状传达给那些关心她的人。

有一天早晨，我的手机接到一条短信，已经成功充值了100元话费，正在疑惑，米粒儿来电话说是她干的。她想到这些日子我可能接电话太多，担心话费不足，同时也给信用证的手机充了话费。我跟信用证说这件事，信用证说他的手机已经被充进去一千多块钱，都够用一年了。每次米粒儿来电话，总要问我这面钱够不够花，总会强调用钱就直说。期间接到姐夫的短信，提到到成都后如果有困难可以直接去找一位熟人帮忙。。。。。喜欢户外的人因为各种理由而来户外，每个人也都是个性十足，但是在需要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是一腔热血。

夜色在半宿的守望中褪去，折腾了一夜的信用卡，仍然象是不能关闭电源的机器娃娃一样，动来动去。信用证问她，你不累吗？她嘀咕着，累啊。累也不停下来，累并运动着。我跟老虎快速跑回小宾馆，整理大包再来医院集合，期间抓紧时间去附近的小店吃了早餐，再带外卖给其他的人。今天要转院成都。救护车是7人配置，除了司机，还有一位医生、一位护士随车，病人可以带三位家属随行。计划由老虎跟我随车，两个男生搭大巴返成都，再到医院汇合。对这个安排，我心里一直打鼓，从昨晚开始信用卡的动作力度加大，动作频繁，到了成都医院我们三个人能忙乎过来吗？两个男生能及时与我们汇合吗？

老眼镜跟凯龙也把大包带到病房了，早餐放在窗台上。老虎冲了一碗咖啡，想让信用证在上车前喝了。信用证根本没有时间喝，或者说根本不肯喝。盼望信用卡昨晚可以清醒，昨晚她不曾清醒。我看着他们俩，信用证坐在病床前，把一支手臂垫在信用卡的颈下。那是一段很神奇的时间。信用卡安静的躺在他的怀里睡了，信用证低着头，默默饮泣。

老虎曾经转述格日乐的话给我，让我安慰信用证跟信用卡，让他们坚强一些。看着病房里的两个人，我什么都没有做。总有那样的时候吧，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没有意义的，不如就让眼泪流出来。

我去找医生，打听怎么样办理转院手续，护士站的人说医生要到8点半才上班。不到8点半，医生就过来了，给我单子，告诉我交纳救护车的费用，救护车的费用是4600元，给我司机的电话，让我们安排人去推床。我把司机的电话给老眼镜，床被推回来了。我去楼下交纳救护车的费用，老虎在楼上办理出院结算手续。楼下的窗口有很多人在排队，一个中年藏族男子，排在前面。他的手里捻着一串珠子，口诵经文。可能是等的时间有点长了，凯龙下楼找我，他双手抱臂站在队伍外等着我。

一切顺利，男生推车。我磕磕绊绊的带着两个大包，跟在车子的后面，在电梯口，一个人推了一个空的轮椅等梯。见了我的样子，让我把包先放在轮椅上。

再见康定，希望下一次我来，可以潇潇洒洒的来去。

在救护车出发前，老眼镜突然告诉我，信用证要我跟司机沟通一下，让我们所有的人都能随着车子走。这个。。。。我找到司机，表示了我的想法。司机一口拒绝，说救护车的配置是有要求的，只能搭乘七人，路上有警察的。色诱没色，财诱他也不同意。很少开口求人的我，只好他走到哪里我就跟他到哪里，抱着他的胳臂晃来晃去，“你看我的朋友多可怜啊，去三个人我们忙不过来的，我们挤挤就行了。。。。”凯龙说，算了，不要求他了，我们坐大巴去。可是，信用证希望我们一起走啊。我缠着那个司机不肯放手，终于缠到他点头啦。在成都医院，信用证把公关交际的任务交给了老眼镜，如果早点委任他就好了，老眼镜一脸厚黑学的样子，就不用我这样死缠烂打了。

上车了，很新奇的感受，第一次坐救护车。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取决于人们居住地人口的稠密，在人烟稀少、生存艰难的地方，只有互助才能活下去，看到同类会让人有一种归宿感。在人口稠密的地方，呼吸都困难，人们会选择对身边的人冷漠一些，那样可以划出一个空间。好象我们住在平房时代，跟住楼房时代一样。很容易看到人群，我们当然不需要珍惜。

人心，还是人心，应该是没什么变化的，可善、可恶，可热血、可冷漠。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救护车都有着相同的配置，只觉得这辆车很先进的。有心肺检测的仪器，有吸氧用的设备，病人在车上扎吊针的装置也有。信用卡的病床直接镶嵌在车厢里，信用证坐在过道的地上，身下垫了防潮垫。那个位置是极局促的，坐姿也不舒服，他会不时的要求凯龙在后面挡一下。凯龙跟老虎坐在边座儿上，老眼镜在床边坐着，他现在的作用是：给太后垫脚。信用卡视自己的感觉，有时候要把腿高高的举起来，搭在氧气瓶附近的一根柱子上，动作很优雅；有时候，就挂在老眼镜的肩膀上。总之，这一路，老眼镜没忙别的，就伺候信用卡的两条腿了，有时候还得按摩拍打什么的，脸上的表情是别无所求的，嘴里念念有词，“哼——，她觉得舒服就行”。

信用证要对付的是信用卡的两只手，扎着吊针的两只手一刻都不停的挥。在车子里我已经穿着短袖，信用证一开始短袖配速干长袖，抓绒裤子配速干长裤，忙活的一头汗。后来把长袖衣服扒下来，把长裤取下可拆解的裤腿。最主要的是，他坐的姿势不舒服，要不时的换腿，让他跟别人替换一下，说什么都不肯。

信用卡自己也很辛苦，发丝零乱。就算车里有空调，仍然是满脸的汗水涔涔的流着，那件紫色的衫子粘嗒嗒的箍在身上。信用证一遍一遍的问她，你不累吗？小丽莉，你不累吗？海拔在下降，信用卡开始有了回应，“累啊——”却仍然象跟人赌着气的小孩，越是不让，越是倔强的手舞足蹈。可是她可以说话啦，虽然只是两个字，但可以清晰的听见，是有意义的两个字，多么令人高兴。

甫一出发，信用证就叮嘱我，“90，给格日乐打电话，给完美打电话，让他们放心。”路上仍然不时的跟他们俩通电话，完美每次，都会问一些细节。都说海拔降下来后，会变得更好一些。果然，信用卡变得更好一些了，她会看着信用证，用一根手指不停的点着信用证的额头，信用证叫她小丽莉，她就改成用手他拍的脸。坐在前面的我看了，开始默默的在心里配音：你啊，你啊，看你把我搞成什么样儿啦。按照老赛在网络上的说法，信用卡应该恢复意识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信用证担心她清醒以后，不认识他了。我对照以前看过的电视剧，心想对啊有可能啊。老眼镜早就说过，等信用卡清醒以后，会丢掉一段记忆。如果她不但丢掉山上的记忆，连跟信用证一起的记忆也丢掉，甚至……错认郎君。我一本正经的告诫凯龙跟老眼镜没事儿别把自己的脸往信用卡眼前凑，关键时刻。

康定往成都的路况很好，车上医护人员跟设备仪器都有，与那一晚从林场往康定转移时的仓皇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地下。不过，随车的医生还是说，如果信用卡可以平安的转院成都……。医生的话可能是严谨的，那时的我却没有紧张的感觉，心里只是盲目的乐观着，此时丽日晴天，去成都肯定会越来越好，那里的医院更大，那里的海拔更低。

尿袋快满了，我趴在窗口跟司机师傅说，麻烦您在路边停一下吧。坐在付驾驶位置上的随车大夫说，很快就要吃饭了，要抓紧时间。车子还是停下来了，处理完毕，再次出发。还要停车吃饭？我以为我们是一路飞奔去医院，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程序。但是我忘了，康定到成有那么远的距离，从上午9点走到下午4点，当然要有午餐时间。

凯龙说他最难忘的是这一顿午饭，好吃。车子停下来时，我下意识的捂紧了身上的钱袋子，这午饭……多少钱一碗啊？我慢吞吞的走到那家路边的小餐馆，跟站在路边的老眼镜说，求求你去点餐吧。结果菜已经点好了，我也没搞清是谁点的。

我过去的时候，信用证从卫生间走出来，应该是处理他的抓绒裤子啦。他现在的形象是脚穿登山鞋，短袖衫跟速干裤改成的八分裤。后来，在医院里，他跟凯龙推着信用卡去做CT，两人小跑着往CT室去，我跟在后面跑，他的背影就是穿着这些衣物，那双登山鞋可能是带子没有系紧，笨重的拖在脚上，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是那样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又一次，也是去检查，他仍然穿着那件出发时的黄色短衫，在拥挤的电梯里，汗水的味道萦绕在空气中。我不由的心中黯然，想着我们只想到给信用卡买更换的衣服，却忽略了他。早晨穿在身上的长袖速干衣扒下来时，他说不要了，我便用脚踏着那件衣服擦拭洒在地上的水。那一天晚上，我给凯龙打电话，说你不是有两件短袖衣服吗，借信用证一件啊。凯龙说，你放心吧，他的衣服捡回来了，已经洗干净了。

那顿让凯龙很满意的午饭最终只花了150块钱，主菜是一盆炖猪肘子，另有两盆别的菜，我不记得是什么啦，菜的味道没有大鱼好吃，但我对有菜价很满意。当我们去厨房确认要不要加菜时，厨房的人并不殷勤劝加，而是说，不够吃，你们再要嘛。

等饭的时候，还有瓜子可以吃呢。我与随车大夫聊天，关于病情走势，她并不能给出很肯定的结论，恢复程度只是说因人而异。她举例说，曾有一个韩国病人，大小便都已经失禁，救治一个月以后，还是恢复了健康。但她也说，一般患者从山上撤下来以后，会很快恢复意识。信用卡没有。

再次接到完美的电话，我正试图描述出我们所在的位置时，车子走到了高速收费口。进入市区，救护车并不陌生的尖叫声响起时我才感觉到了紧张，一切仍然是未知数，没有恢复意识，迟迟没有恢复意识，一片阴影罩在心头。成都，成都，我来过的城市。市区内的交通状况也好，车子最终稳稳的停在四川省急救中心的门口。

如前所述，这个特别行动小组的成员好象已经磨合了很多次那样，没有混乱。包卸下来以后，老虎看包；信用证执意安排随车的医护人员跟司机去宾馆，（那时候，我是想跟他说，不用那样了，他们是寻常不过的出差，自己会有安排的。何况出发前已经做了应有的表示来传达我们的感激之心）但是算了，跟他讲这些也得用时间啊。于是老眼镜去安排宾馆，留下凯龙跟信用证推车去做检查，我抱着权当小包使用的冲锋衣，在急诊室跟交费窗口间跑来跑去，康定拍的CT片子跟单据装在衣袖里，衣袖口用一根皮筋扎紧，两个口袋里装着我跟信用证的手机还有钱包。

因为是急诊，CT很快拍完了，等片子需要20分钟左右，急诊室的大夫说可以去CT室催促。我留在发片子的地方等，过了十分钟就让他们查，没出来。十五分钟以后，仍然没有，直接去后面拍片的地方，告诉我去前面等。凯龙来了，又去后面的办公室，一会儿他拿着片子出来了。

医生看了片子，安排入院，我随意的站在急诊室一张病床的尾部整理手里的单据，信用证拉我到一边，“90，上这边来弄。”后来我才知道，那张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即将告别人世的年轻人。

四川省医院，好象是一艘巨大的航母，普通人初来时，一定会迷失在这座左连右连的楼宇中的。在我们去做检查时，匆忙间，我亲见一位年纪稍长，面孔干净的阿婆在人潮的涌动中，无助的东张西望。她希望能找到一根稻草，她跟经过她身边的人询问，可是那些人也说不清她要找的地方。我爱莫能助的在人群里看着她，深信，有一天，当我老了的时候，也会无数次陷落在这种困境里。大，真是可怕，它可以吞噬你，让你迷失。

病房是三人间，实际还有一张加床。领来的病患服只有上衣，裤子没有库存。信用卡身上的衣服，折腾这些日子了，穿起来一定不舒服。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由老虎去楼下给她买一件上衣。衣服买来，更换也很麻烦，因为她现在仍然多动，而且动作幅度更大，频率更快，用剪子剪开衣服便有了危险。老虎说，咱俩不行，于是让男生来做。总算换下来了，一件黑色碎花阿婆衫，轻柔舒适，信用卡二十年后的样子，当时亲见。

  且让我回头再说点阿婆衫的故事吧。

  箍在信用卡身上的那件紫色短袖速干衣终于被剪碎以后，在不摘下吊针针头的情况下，怎么样穿上阿婆衫成为一个难题。正当几个人陷入踌躇时，是老眼镜想出来了办法，从而令其成为此行我最佩服的三个半人中的半个。穿衣服的方法，有点象解九连环，从吊架上取下药水袋，绕来饶去，就可以穿上衣服啦。说起来有点简单，但是当时我的思路是完全被那些管线们困住了，就想三下五除二的直接薅下来。为什么说只佩服老眼镜半个呢，因为他比较毒舌。本来毒舌的人我是佩服的，这种人说话虽然犀利，但可以一针见血，让人听了好不痛快。但是有时候如果想毒舌，但却采取了迂回的方式，偏偏对象处于鲁钝状态，自己绕了一圈儿讽刺人家，人家却一脸郭靖的浑然不觉，那就显得比较二啦。

比如有一次在医院的过道里，老眼镜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大连人？”我就一本正经的跟他讲起了我的来历，差点从物种的起缘说起，讲了好长时间，他才说，他其实是想讽刺我不认道。因为大连有个胜利地下通道，能过明白那些通道的人，才算厉害。哼——，胜利修地下通道时，我早就生活在大连啦，但是老子多年如一日仍然搞不懂那些通道的设计者都干了些什么。

换好了衣服，信用证他们三个男生就下楼了，要去买一些住院用的东西，据凯龙说，在他们买东西的时候，信用证嘴里念叨着：要钱有什么用啊，人都这样啦。于是他出了大价钱，给三个男生一人买了一双黑色的板鞋。

到了成都，信用卡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体力在迅速的恢复，她开始试着自己坐起来。这可不行啊，关键这时候她仍然不能跟我们沟通，如果她能够正常交流，那我们小心的扶她起来，让她靠坐在床头是可以的。现在的她，身上穿着阿婆衫，腰上系着病号服，精力十足的象是谁也管不住的孙大圣。几次按她躺下，她都不听，忙活了一会儿，索性一把撕掉量血压的捆扎带，这个还不要紧，重新绑上就行。最让人崩溃的是，趁人不防，她一把扯掉了针头，那针头是逆向被扯掉的，简直是血淋淋的。如果说前一阶段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娃娃，那她也只是躺在床上手舞足蹈，现在不同，感觉她随时都有可能从床上翻下去，一个被拘押的愤怒天使。狂躁。这个以前跟朋友们戏谑打闹时用过的词，如今眼睁睁的出现，让人如此害怕。

我们喊来医生、护士，试图重新把扯下的吊针继续，当时加我跟老虎，现场四五个人，一起忙活，但是不行。我被分配按住她的一条左腿，几个娇小的护士合力也制不住这一个人，那个充当主力的男医生累得汗水哗哗的从脸上流下来，他抬起头告诉我，你把身体压在她的腿上。我试图那样做，又有点害怕，担心用力过猛，伤到那条动起来不管不顾的腿。要不然，先把手绑起来吧。护士们把那种绳子叫约束带。真的决定上约束带时，我又犹豫啦。在我有限的医学常识里，被约束在床上的人，只能是精神出了问题的人。绑跟不绑，就象要跨过一条界河，“那跟信用证商量一下，再决定吧” 我跟老虎说，我们毕竟不是家属，如果不跟信用证打招呼，他乍一见，心里能承受得了吗？老虎说，“我不管，你说吧……。不然，你还有别的办法吗？”我黯然，没有别的办法，一袋一袋的药水又不能让信用卡喝下去，要治下去，还有什么办法呢？我还是给信用证打了电话，只是让他快点回来。但是在他回来之前，我没有反对上约束带。

是那种深绿色的棉布，底端带着两个环，手腕子被套进去，棉布带子缚在床边的铁栏杆上。系不紧，单薄的小护士用尽全力，两根带子被信用卡揪得一会儿就松动了。可以扎镇静剂吗，我嘀咕了一声。我快崩溃了，只想让她安静下来。我的心里嚎叫着：我们都干了些什么，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了？我想逃开，不再看床上那个处于癫狂状态的人，那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能扎的话，医生会下医嘱的。”老虎回答。

信用证总算回来了，我没有时间观察他初见那种情形的样子。他俯下身去，试图安抚住信用卡，小丽莉，你干什么呢？你不累吗？信用卡对其视而不见，仍然全神贯注的对付那两条可恶的约束带，嘴里一遍一遍的叫着，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小丽莉，你不好好治病，我就不要你了，信用证说。信用卡回答是：烦死了，烦死了，赶紧给我滚蛋。哎呀，女战士啊，人神交战的时候，你们平常的对话就那样流利的说出来了，一时间，我快疯掉啦。

当下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信用卡的胳臂、手腕上再也的找不到可以下针的地方啦，护士提出来扎脚，但是扎脚很疼，最主要的是信用卡不配合。可怜的小护士们，绞尽脑汁的想出扎在手指上。

那一晚，最终还是申请了半支镇静剂。我非常担心晚上的守夜，好在最终的决定是凯龙跟老眼镜轮值。这两个人说好一宿不睡觉，由两人轮流下楼买东西吃。我好奇的问，为什么要轮流下楼，一次买回来不就好了。凯龙说，笨啊，消磨时间呗。

原定今晚要做穿刺，信用证跟我一起回附近的宾馆，他说做那种检查太遭罪啦，他没办法在旁边看着。走在深夜的成都街头，信用证已经开始考虑如果信用卡治疗效果不理想，他们未来的生活方式啦。他说，人的想法是一直在变的，在山上时，只想这个人有一口气在就可以了，现在到了平地，又想能治好就好了。我沉默的走在他的身边，无言以对。不离不弃这一句诺言说起来用时很短，漫长无尽的是一天一天真实的日子，我实在担心信用卡的大脑受到损伤后，变得疯癫。如果是那样的结果，无疑他们将会走进人间地狱。

后来，我们在病房里聊天时，信用证说那一晚，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号啕大哭，当然要哭啦，又是穿刺，又是开颅，又是病危通知书。不过，当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能够有精力赞美成都医院里那些身材玲珑面孔精致的小护士们啦，一个能够赞美小妹子的老男人，你安慰他干嘛啊。所以从始至终，我没有象格日乐期望的那样——安慰信用证。